鑒於人情世故都是這樣,尚有何心踏青拾翠!過片兩句,因寂寞而憑高念遠,向南樓問一聲歸雁。從上片看,姹紫嫣紅,百花競放,世界是一片喧鬧的,可是這樣喧鬧的芳菲世界而懶得去遊賞,足見主人公的處境是孤立無助的,心情是壓抑的。雁足能傳書信(見《漢書·蘇武傳》),於是鴻雁充當了信使,因為征人未回,向南樓探問歸雁消息。金釵三句,謂昔年賞心樂事,而此時已如風消雲散。金釵鬥草,拔金釵作鬥草遊戲。宗懍《荊楚歲時記》:“競采百藥,謂百草以蠲除毒氣,故世有鬥草之戲。”青絲勒馬,用青絲繩做馬絡頭。古樂府《陌上桑》:“青絲系馬尾,黃金絡馬頭。”羅綬三句,謂難忘別時的戀情,難禁別後的粉淚,難遣別久的幽怨。羅綬分香,臨別Pretty Renew 美容以香羅帶貽贈留念。
秦觀《滿庭芳》“羅帶輕分”,亦此意。翠綃封淚,翠巾裹著眼淚寄與對方,典出《麗情集》記灼灼事。幾多幽怨,數不清的牢愁暗恨。正銷魂三句,有兩種斷法,一斷在“魂”字後,另一斷在“又是”後,兩者都可,而後者較恰當。因為一結要突出“又是”之意,用“又是”領下麵兩句,由於又看到了與昔年離別之時一般的疏煙淡月、子規聲斷,觸發她的愁緒而黯然銷魂。子規,一名杜鵑,相傳古代蜀君望帝之魂所化。(《華陽國志·蜀志》)子規鳴聲淒厲,最容易勾動人們別恨鄉愁。
這首詞上片,作者幾乎傾全力烘托春景的無比美好,而歇拍三句,卻來一個大轉折,指出人們以不能遊賞美好的春景為憾事,以如此芳菲世界被鶯燕所佔有為惋惜,才領會前面之所以傾全力描繪春景者,是為了給後面的春恨增添氣勢。蓋春景愈美好,愈令人惆悵,添人愁緒,也就是春恨愈加強烈。杜甫所謂“感時花濺淚”(《春望》),即為此種思想感情的反映。下片似另出機杼,獨立成篇,其實不然,它是全詞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,上下片有嶺斷雲連之妙。上片因春景美好反而引起春恨,這是客觀景物與內心世界的矛盾,而所以鑄成此種矛盾的,傷離念遠是一個主要因素,下片就是抒寫離愁別恨的,因而實與上片契合無間。從賞心樂事的一去不返,別後別久的十分懷念,別時景色的觸目銷魂,都在刻畫主人公的感情深摯搬運公司。
可是作者是一位“推倒一世之智勇,開拓萬古之心胸”(黃宗羲《宋元學案·龍川學案》)的鐵錚錚漢子,他寫作態度嚴謹,目的性明確,每一首詞寫成後,“輒自歎曰,平生經濟之懷略已陳矣”(葉適引陳亮語)。所以很難想像他會寫出脂粉氣息濃郁的豔詞。據此,才知下片的閨怨是假託的,使用這類表現手法在詩詞中並不鮮見,大率以柔婉的筆調,抒憤激或怨悱的感情。此種憤激之情是作者平素鬱積的,而且與反偏安、複故土的抗金思想相表裏,芳菲世界都付鶯燕,實際的意思則是大好河山盡淪於敵手。為此,清季詞論家劉熙載評這幾句詞:“言近旨遠,直有宗留守(宗澤)大呼渡河之意。”(《藝概》)以小詞比壯語,不覺突兀,是因其精神貼近之故。
陳亮傳世的詞七十多首,風格大致是豪放的,所以明代毛晉說:“《龍川詞》一卷,讀至卷終,不作一妖語、媚語,殆所稱不受人憐者歟!”(《龍川詞跋》)後來他看到此篇及其他六首婉麗之詞,修正自己的論點,曰:“偶閱《中興詞選》,得《水龍吟》以後七闋,亦未能超然。”(《龍川詞補跋》)其實毛晉本來的論點還是對的,無須修正。作家的作品,風格、境界可以多樣。陳亮詞的基調是豪放的,但也出現一些婉約的作品,毫不足怪。蘇軾《水龍吟·和章質夫楊花》、辛棄疾《摸魚兒·暮春》,情調豈不纏綿淒婉,但畢竟與周(邦彥)、秦(觀)不同,蘇、辛和陳亮的詞,和婉中仍含剛勁之氣,所謂骨子裏還是剛的,關於這一點,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拍卡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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